在揭阳的夜色中,空气里弥漫的不仅仅是硝烟的味道,还有糯米、猪肉和豆沙的甜香。乔林烟花火龙节作为一项延续数百年的民俗活动,其核心不仅是视觉上的火龙舞动与烟花交织,更是一场深植于地方社会结构中的饮食实践。从人类学的视角看,食物在此并非仅仅是物质滋养,而是仪式叙事的载体、社群记忆的媒介以及地方认同的具身化表达。火龙腾跃的夜晚,家家户户端出的粿品、甜汤和共享宴席,实际上是在用味觉重构一套关于宗族凝聚力、祈福禳灾的文化语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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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得去年正月,我站在乔林村的祠堂前,看老人们将蒸好的红桃粿摆在供桌上,粿皮染着淡淡的胭脂红,里面包着炒香的糯米饭。一位七十多岁的林姓阿婆一边调整供品位置,一边用潮汕话喃喃:“火龙起舞,粿要甜,人才会团圆。”这句话看似朴素,却精准地道出了饮食与仪式之间的互渗关系——甜味象征吉祥与圆满,而粿品在潮汕文化中一贯承担着节庆、祭祀与馈赠的功能。在火龙出巡前,村民共同准备食物、分食祭品,恰如人类学家维克多·特纳所描述的“共同体仪式”,通过共餐行为强化了社群之间的联结与互惠关系。
从结构功能层面看,火龙节饮食并非随意安排,而是严格对应着仪式的不同阶段。例如,凌晨开始准备的“火龙饭”通常以糯米为主料,象征五谷丰登;而结束后集体享用的“围炉宴”则必出现全鱼、卤鹅等菜肴,寓意年年有余、家族兴旺。这些食物不仅在味觉上给予人满足,更在符号层面承担了转喻功能——吃下去的是食物,同时也是吉祥的寓意和集体的祝福。
而若从实践理论的视角出发,饮食行为也在不断重构这一节日的现代意义。如今,乔林烟花火龙节已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吸引了大量外来游客。本地人开始有意识地将传统粿品包装成伴手礼,甜汤摊档也成了年轻人拍照打卡的景点。这些变化并未削弱仪式的神圣性,反而在流动与适应中延续了其生命力。就像我遇到的一位本地非遗传承人所说:“以前做粿是给祖宗吃的,现在做给游客吃,但那份心意和手艺没有变。”
食物因而成为一把钥匙,解开乔林火龙节背后深层的文化逻辑:它既是历史的延续,也是当下的实践;既服务于信仰,也接纳着变迁。透过一口甜粿、一碗暖汤,我们咀嚼的不仅是一方风土,更是一个族群用火与米写就的生命史诗。